新加坡|新加坡藝術書展(Singapore Art Book Fair)
從藝術書展到藝術書展:在機構文化之外,SGABF 的扎根與蔓生
撰稿 林君燁
圖片提供 Renée Ting
新加坡藝術書展(SGABF)是東南亞第一個開辦的藝術書展,從 2013 年三十多個在地參展者,到 2025 年國際加上本地、規模已經超過 120 組的書展,可說是一年比一年更加盛放。
相較於多由藝術家或設計師在社群內部發起的藝術書展,Renée Ting 的背景顯得與眾不同。她和出版的最初接觸是小說與詩,陷進藝術書裡頭則是再後來一點的事了。也許正是這樣的視線差異,新加坡藝術書展自 Renée 於 2018 年獨立接手後,深入研究媒材並大刀闊斧轉型,將原先較為寬鬆的選件與選品,收束為一場全心以藝術書(art book)為媒介、以藝術家書(artist’s book)概念為核的藝術書展。
一晃眼,新加坡藝術書展早跨過十年大關,來到第十一個年頭。藝術書展一年 365 天全年無休,除了曾籌辦以 Zine 為主體的第二個藝術書展 CUT COPY PASTE1,也不時推出對理解藝術書具有啟發性的線上線下企劃2 ,2025 年更首次展開駐村計畫。日日辛勤鬆動藝術書土壤、連結在地社群、拓展媒材邊界的種種嘗試與積累,SGABF 在新加坡益發繁盛翠綠的藝術書地景之中,成為無可取代的重要節點。
🅠 = 傻瓜書日
Ⓡ = Renée Ting
獨立文學到藝術出版的過渡
🅠:為什麼你這麼喜歡書?出版對你來說是什麼?
Ⓡ:小時候的我很多時間都待在圖書館。但在我的成長環境其實沒有什麼書,直到我重新發現了書,然後好像就停不下來了⋯⋯我大概已經在書業 11 年3了,不過主要是在小說與文學領域,詩、短篇小說之類的,而不是攝影和藝術出版。
我在 2013 年開始籌辦新加坡藝術書展4,當時可以說對藝術書一無所知,有點像是邊做邊摸索,在過程中一點一點地學。出版對我而言很像某種紀錄,是藝術家放在紙上的時間切片,也是非常具體的媒介,比起網路和社群媒體,不那麼容易消逝;客觀來說,也是一種傳播形式。當你遇見一本藝術家書,那是非常個人而親密的體驗。這種形式可以抵達任何地方,越過藝術家所在的邊界。
所以我覺得藝術家書是一種介於白盒子與日常大眾之間的中介空間。在新加坡看展還是有門檻,人們不覺得踏進白盒子特別自在。不過任何人都可以拿起一本書。我覺得這就是印刷物的美好之處,這是每一個人都熟悉的形式。當你拿起一本書、一對一地體驗這本藝術家書,它是依照藝術家要你去閱讀、去經歷的方式組合起來的,而這跟走進展場的體驗很不一樣。
🅠:這種文學書與藝術書之間的連結是否影響了你?兩者在形式上是否有區別?
Ⓡ:我覺得差距很大。在新加坡,我們的文學、小說、詩集有很多來自政府的支持。但政府還不是很熟悉藝術出版與藝術家書這塊。文學在新加坡一直被大力推崇,我們有大型的節慶來支持本地文學,但觀眾其實還不太了解藝術書。所以當我們第一次舉辦藝術書展時,大家的反應會有點像「什麼是藝術書」、「你們在賣什麼」、「是藝術加上書嗎」那種陌生感很明顯。我覺得那時候的自己也在跟著觀眾一起往前走。當時在新加坡做這件事的人實在太少了。
對我來說,不管用什麼形式來閱讀文學,你不會失去情節,也不會失去意圖,因為你讀的就是故事本身,對吧?但你沒有辦法用別的形式去「經驗」一本藝術書。它必須被印出來。你不能把它轉為數位格式,你不能把它變成電子書。紙張的觸感、翻頁的節奏、編排的順序,以及藝術家要你如何拿起來、遇見這本出版物的方式,這一切都必須透過觸覺與實體經驗才能成立。
🅠: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藝術書更具「物性」?
Ⓡ:沒錯。
🅠:當你早期嘗試理解藝術出版的時候,有沒有什麼特別啟發你的書?
Ⓡ:我遇到的第一本 Zine 是一位叫賴宇通的藝術家做的5。那大概是 2013、14 年左右。整本 Zine 就是他用一捲底片拍攝不同的「角落」。從頭到尾沒有一個字。只有他去過的某些地方、某些空間的角落的彩色照片。翻到最後會看到全部三十五個角落的印樣。 他當時應該還是學生,那是一本流通不廣、印量也不多的地下刊物。我那時候還在書店工作,他剛好就出現在店裡。
當我看到那本書時,覺得它有某種非常直覺的力量。沒有文字、沒有解釋,但你就是懂了。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,原來作品能以這種形式存在,書也能以這種形式存在。它把我帶進了一個很美的「中介空間」(in-between space)。
我覺得很多藝術家書都是如此。它是一個中介空間。藝術書或藝術家書沒有明確的定義。它可以透過各種方式、形式或媒介存在。可以有書封,也可以沒有,當然也可以沒有書脊。藝術出版之所以迷人正是因為它持續推移邊界、跨越界線。
新加坡藝術書展的 2013 年與 2018 年
🅠:讓我們回到藝術書展。我在你的訪談裡讀到,你直到 2018 年才獨自接手新加坡藝術書展,然後馬上做了全面的品牌重塑。我很好奇當時你在策略上做了什麼調整?有參考對象嗎?
Ⓡ:新加坡藝術書展是從 2013 年開始的,但在 2013 年到 2017 年這段期間,因為當時任職的書店偏重小說和文學,對藝術書展的概念與運作方式所知不多,我們辦書展的做法比較像是,告訴一群朋友我們四月要來做點什麼,他們也出一本書支持,結果就是出現了很多跟藝術書或藝術書展不相關的內容。有人來賣貼紙和插畫,有人來賣娃娃、抱枕,還有一些可愛的小東西,但沒有 Zine 或藝術書。
我還記得在 2017 年的書展上,有一位這種販售創意商品類型的參展者,位置剛好就在專賣嚴肅藝術書的 twelvebooks 旁邊。當時 twelvebooks 看看對方的桌子,又低頭看著自己的,覺得自己格格不入,也有很多參展者在書展後來跟我說,這不像是藝術書展。
我在 2017 年離開了書店,2018 年我正式獨立營運新加坡藝術書展,決心要做出改變。紐約藝術書展是很重要的參考對象,還有東京藝術書展。
那年我們強化了策展,第一次向本地與國際參展者公開徵件。我們還辦了正式的開幕夜,整體非常接近東京或紐約藝術書展。我們為書展策劃了一系列活動。那一年開始,我才真正理解我們在做的是什麼,觀眾也開始明白什麼是藝術書,人們走進來會說:「哦——藝術書展。現在我懂了。」
🅠:所以說一開始雖然叫新加坡藝術書展,但其實可能更接近台灣的創意市集。雖然說當然也有那種偏嚴肅的出版單位,但他們大概不算是藝術書展最大宗的參展者,那個強烈地想轉變成更純粹的藝術書展的動機是來自於觀眾、參展者,還是你個人的偏好?
Ⓡ:當時本地大多數人還不確定藝術書這個媒介是什麼。它遠不只是茶几書(coffee table book),或者藝術家專書(monograph)。大家對此還感到很陌生,因此我們必須先作出清楚地界定。要做到這點,我們呈現出來的策展內容就必須非常明確。
藝術書這把傘非常地大,底下還分出藝術家書、攝影書、專著、期刊等等。而我們目前是新加坡唯一的藝術書展,所以必須清楚地定義這把大傘。如果觀眾走進來不了解你到底想做什麼,那就代表我沒有把工作做好。所以與其說是迎合觀眾想要的,不如說我們是在為一個仍然非常陌生的類型建立一種文化與定義。
🅠:那在選擇參展單位時你的標準為何?
Ⓡ:我覺得需要為不同類型的書留下空間,無論是藝術書、藝術家書或是攝影書。我們也總是會有 Zine 的區域。然後在選擇上,必須是攝影書相關、藝術家書相關、設計師做的書或者設計師為藝術家做的書。另外會有一區是版畫或印刷品,那裡會有數位孔版印刷(risograph)和絹印。當然作品本身的製作一定要夠完整。
當時也有人帶了一些文學書,隔年我們就決定不再收了。我們沒有納入漫畫,首先是空間有限,再者新加坡已經有一個很大的活動在支持漫畫與圖像小說。
🅠:視覺設定對藝術書展很重要。在品牌重塑之後,你怎麼處理視覺設計?
Ⓡ:我自己做了很多功課之後去找設計師,我告訴他,「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,但我知道我不想要什麼。」既然是全面的品牌重塑,我們要完全跳脫以前那種可愛插畫、手作小物的形象,那些都很棒,但新加坡已經有其他市集或場域可以支持這些創作。
我只有一個條件是要使用單色印刷,因為我只能負擔黑白。然後設計師就反過來問我:那可以只用一種顏色嗎? 於是從那年開始,我們就決定每年都用一種顏色:藍、紅、黃、黑,然後就這樣持續下去了。我覺得在品牌識別上來說也更有力道。
🅠:原來如此,書展的用色會搭配每年的主題嗎?
Ⓡ:我們的書展組成一直以來都是鬆散地,可以說是沒有主題的藝術書展。當你有了主題,就開始有了限制,或者大家就好像要為這個主題做出一本書。我不太希望是那樣。
如果要設定主題,也許我們會把相似的內容專門拉出來做一個特展。但要把整個藝術書展「主題化」對我來說太限縮了。選書的範圍越廣,就越能讓人找到適合自己的東西。如果有人不喜歡彩色的東西,或者在找更嚴肅的出版物,會有做那些東西的參展者;如果他們進來是想找可以掛在牆上的印刷品,或者一些五彩繽紛,也許是偏年輕的觀眾,那也會有對應的區塊。
🅠:你怎麼看這幾年藝術商品,在藝術書展上變得越來越多的趨勢?
Ⓡ:我理解參展單位也會做 T 恤、托特包之類的商品,那跟許多手作 Zine 的文化其實是一體相連的。但我們的條件是:桌面上至少 50% 必須是書。因為這還是藝術書展,展出的內容必須符合藝術書展的本質。
🅠:比起商品,這裡的觀眾會傾向買更多的書嗎?
Ⓡ:才不會(笑)。新加坡人會買更多商品。我們的文化是很消費導向的。新加坡人也很務實,所以如果我不能讀、不能用、家裡沒空間擺,或我也不會有時間看,那我就不買了。所以重點不在於他們有多欣賞這件作品。不論是藝術書或者攝影書,大概攝影書又更慘一點,因為很多都很貴,大家對它們的欣賞與理解其實都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。
藝術書展 0-1
🅠:網站上寫自從 2018 年起書展就是獨立籌辦,完全沒有政府補助支持。你怎麼會決定走向完全自籌經費?
Ⓡ:新加坡有很多大型的藝術活動是由國家藝術理事會(National Arts Council)支持的,但幾乎沒有像我們這種規模,而且完全獨立運作的。大多數的藝術活動與組織很依賴藝術理事會,因為他們的確提供了很多資源與支持。但也因為如此,只要沒有藝術理事會的補助,好像整個場域就不存在了。
我希望能獨立於那套系統之外。我想證明作為一個藝術活動或藝術組織,用自己的力量能站得住腳,不用倚賴外部資源。我想讓大家知道這是可能的。很難,但做得到。也希望鼓勵更多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、走自己的路。還有一點是,我覺得藝術理事會在資金上支持很好,但相對的限制也很多,還要處理大量的行政文書。
🅠:你覺得拿政府補助會影響藝術書展的定位嗎?是否必須符合他們的期待?
Ⓡ:一定會。我們如果接受國家藝術理事會的補助,有些內容我們就不能做了。像是我們跟 Queer Zinefest SG(QZF)合作策劃 Zine Room。如果當時我們有接受藝術理事會的補助,那這件事就做不了。所以即使我們有在策展,但從來不會審查。如果拿了政府補助,我們就沒辦法這樣做了。任何關乎政治的都會比較難一些。
🅠:在書展裡做政治相關內容,會比酷兒議題更麻煩嗎?
Ⓡ:新加坡有點像「能做就做,只要不被逮到」的那種地方。譬如說有民眾來逛書展,看到某些內容之後通報,這也不無可能。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們算很幸運。也因為我們吸引到的觀眾幾乎都是藝術圈或創意圈的人,比較自由開放。我覺得也是因為我們非常、非常小眾,之前我們的場地在南洋理工大學當代藝術中心,那是一個在新加坡不算好抵達、有點偏僻的地方,它面向的就是很特定的藝術觀眾。後來我們才搬到對一般觀眾來說相對主流的美術館。6
🅠:那麼你會希望把藝術書展拓展得更主流,還是一直維持在小眾市場?
Ⓡ:我當然希望會有更多主流觀眾,待在藝術圈裡有時真的會覺得一直像是同溫層。如果有個完全不懂藝術出版、甚至對藝術沒興趣的阿姨走進來,拿起一本書說:哇,這真漂亮。對我來說那真的會是非常開心的一刻,比聽到一個藝術家這麼說還更讓我開心。這本來就是一個容易親近的媒材,應該讓每個人都有機會遇見、都有機會喜歡。
🅠:真的很佩服你們可以完全自籌。我覺得這真的很難。
Ⓡ:我們的做法是會收參展桌費,把場地能容納的桌數乘以我向參展者收的費用,就是我那一年的預算。到目前為止我們都能打平,勉強撐住。但 2020 年因為疫情取消了一屆,我就虧了不少錢,因為當時已經在付團隊和設計師的費用了。
🅠:你們每年準備藝術書展要花多久時間?
Ⓡ:我們會在書展前六個月組隊,但我會在書展結束兩天後,就開始在腦中規劃下一屆(眾人笑)。
🅠:書展團隊有多少人啊?
Ⓡ:三個,就是我和另外兩個人。我還會聘一些非全職的自由工作者,書展結束後就任務完成。然後還有一名設計師。
我有一個夥伴協助書展的營運,像是物流、行政、協調等等;我主要跟這個人一起工作。另外有一個負責行銷、文案和公關。分工滿清楚的。我兩邊都會參與,但主要還是在營運與執行這端,因為行銷不是我的專長,我把社群媒體交給對的人,然後百分之百信任他們。
🅠:聽起來你的團隊很小、工作量又很大,你應該需要全職投入。
Ⓡ:對。我把手邊所有案子都停掉,全職做藝術書展和 Thing Books。因為我覺得就是需要那種程度的投入。不過我會試著從「打平」轉向「有盈餘」的營運模式,目前的狀況真的無法持久。我不想調高桌費,覺得那對參展者不太公平,所以讓觀眾付一個非常低的入場費也許會有幫助。7
🅠:所以之前入場都是免費的?
Ⓡ:對。這一屆(此處指 2022 年第八屆)8特別明顯的是,有很多人只是走進來拍拍照、錄錄影,什麼都沒買。這對行銷當然很棒,真的。但對參展者賣書來說就不太理想。所以我支持售票的原因在於,當你開始為你的活動定價,觀眾也會開始為這場活動賦予相應的價值。
🅠:我們也這樣想。
Ⓡ:當觀眾感到自己有付出,那就算是一種小小的投資。他們會想,「我花錢來到這裡,那我想支持這個活動」。那會是完全不同的態度。而當你真的希望參展者的書賣得更好、需要打平成本、需要處理各種實際面向時,售票也能自然而然地過濾掉那些不是來認真看展的人。
🅠:你們每年都有越來越多的參展者嗎?場地是否也因此需要變得更大?
Ⓡ:一開始的時候是 30 多組參展者,第八屆已經有 93 組了。2018 年書展品牌重塑那年的成長是最明顯的,因為我們開始獲得更多國際能見度。國際參展者來到這裡之後,也會開始跟本地創作者交流。
🅠:你覺得這幾年是觀眾在變多,還是創作者在增加?
Ⓡ:我覺得在觀眾人數上確實有看到成長。所謂的「觀眾」也包含他們會不會年年回來支持書展。像這一屆我們有很多第一次來的人,接下來就看我們能不能讓他們持續回來。這些人要成為你真正可以觸及的那個社群,其實需要很長時間。創作者與觀眾的成長應該要同步、要成比例。這一直是我放在心上的事。
🅠:你之前說到去過東京藝術書展、也參考了很多不同的藝術書展。你覺得新加坡藝術書展跟這些書展有何不同?還是其實相當類似?
Ⓡ:我覺得相似之處多於差異。像我朋友說的,在紐約藝術書展,你會看到有很多酷兒藝術書創作者,然後你在新加坡也可以找到一、兩個。有一種我們在追上世界的腳步的感覺,因為那些外國的藝術書展已經辦了很多年,而我們還在更大的國際脈絡中試圖摸摸索自己的位置。
🅠:你剛提到新加坡的藝術書店其實很少,這也是你開始做藝術書店 Thing Books9的原因嗎?
Ⓡ:對,目前是線上書店。新加坡沒有像紀伊國屋那種規模、或像 Printed Matter 那樣專注藝術書的書店。我們有像 Basheer 那類涵蓋平面設計、建築、時尚等範圍非常廣的書店,但真正專注於藝術出版的並沒有。不過最近的確有越來越多人開始做自己想做的事,有設計師開設自己的迷你書店10;印刷廠 Allegro 也新成立了一個專門支持藝術家和設計師製書的部門。
🅠:那你們的選書取向呢?
Ⓡ:我們會盡量呈現藝術家書,也會選一些攝影書和 Zine。基本上跟藝術書展涵蓋的範圍相似,只是規模比較小。也有跟藝術家合作的物件,比如趙仁輝11的 T 恤。
🅠:記得 2021 年書展裡還展出了 SG Art Book Library12。怎麼會想同時做書店、圖書館和藝術書展?
Ⓡ:我們旅行時會去國際藝術書展買書,許多出版物在新加坡其實不太容易取得,也不容易接觸。所以我覺得需要一個圖書館,讓大家可以翻到那些我們從國外藝術家或出版社帶回來的書,讓他們有機會親手接觸到。
🅠:圖書館和書店的選書是類似的嗎?還是各自獨立?
Ⓡ:有點像。不過圖書館的範圍更廣,因為我私下買了更多書(笑)。
城市、植物與社群
🅠:我們這次在研究不同的藝術家的作品,以及攝影書與自出版的場景時,發現新加坡真的有很多跟都市植物相關的內容。真的很多。看過了那麼多藝術書的你怎麼看?
Ⓡ:現在你一提,我才發現有很多藝術家在關注新加坡的植物。我想是因為我們這個國家其實沒有什麼「真正的自然」,我們的自然幾乎都是人造的,或者說是政府種出來的。那本來就是都市規劃的一部分,所以很多藝術家會用植物作為創作主題。
但也因為這裡的植物被修整得太好了,它們看起來太漂亮,你不太會在街上看到枯掉的植物。這座城市把花與行道樹都照顧得非常好。
🅠:這也讓我想到有巨大森林和瀑布的新加坡機場,整個機場像一座人造溫室,背景是來往穿梭的商務旅客。
Ⓡ:看起來很假。我覺得新加坡的植物看起來都很假,因為它們太綠、太漂亮了。不過它們是真的。
🅠:最後一個問題,你會怎麼描述新加坡的藝術出版社群?我也很好奇,新加坡藝術書展與這座城市之間的關係。
Ⓡ:要用一句話去定義實在很難。除了那些資深、經驗豐富的創作者之外,也有越來越多新人正冒出來,努力想在更大的社群裡找到自己的位置。我覺得書展比較像是各種人的總和,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做一點什麼,沒有一致的參展者樣貌。因為新加坡的文化本來就很機構、很正式,所以能有這種 DIY 的能量其實很難得。
大家都在做各自的事情,在自己的工作室或家裡做東西,或者找朋友一起來做 Zine。你平常也不會特別看到他們,頂多一年在藝術書展碰到一次,但那種感覺很棒。白天每個人都要上班,或者說這本來就很難發展成長期持續的工作,因此能投入的時間與精力都是有限的。很多新作品會選在藝術書展發表,書展就成為了截稿日。
我回頭看過去這九年裡慢慢發生的這些,其實真的讓人感到很受鼓舞,因為有越來越多人開始看見藝術出版、藝術家書、攝影書和 Zine 的價值所在。
雖然我常常被問到城市這題,但老實說我還是不太知道要怎麼回答。我記得巴西有個做 Risograph 出版社的朋友跟我說:「你一看就知道那是巴西的書展呀,因為大家會拿著啤酒、半醉地逛書展。」
🅠:聽起來是個很棒的書展。
Ⓡ:我也希望新加坡可以那樣⋯⋯。
🅠:順道問下,你們可以在公共場所喝酒嗎?
Ⓡ:可以呀。不過晚上十點半之後就沒辦法了。
- 截至目前為止於 2022 年至 2023 年舉辨過兩屆。↩
- 非常推薦給藝術書初心者的十集節目:Art Books:A Beginner’s Guide,網址:https://thingbooks.co/blogs/resources/art-books-a-beginners-guide(瀏覽日期:2025 年 11 月 23 日)。↩
- 訪談進行時為 2022 年新加坡藝術書展剛結束。若依文章發佈時間 2025 年 12 月計,目前應為 14 年。↩
- 2013 年至 2014 年的第一屆與第二屆新加坡藝術書展由 BooksActually 與創意顧問公司 HJGHER 共同主辦;Renée 曾任新加坡獨立書店 BooksActually 經理與創意總監,該書店已於 2022 年歇業。↩
- Lai Yu Tong, Corners (1–35)(2015),藝術家網站:https://laiyutong.com/Corners-book(瀏覽日期:2025年11月13日)。↩
- 新加坡藝術書展 2018 年到 2021 年的第五屆至第七屆位於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當代藝術中心(CCA,NTU Centre for Contemporary Art Singapore);2022 年至 2024 年的第八屆到第十屆位於新加坡美術館(Singapore Art Museum,Tanjong Pagar Distripark);2025 年第十一屆新加坡藝術書展遷至新加坡新藝術美術館(New Art Museum Singapore)與白石畫廊(Whitestone Gallery)。↩
- 新加坡藝術書展直至 2023 年才開始對前來書展的公眾售票。↩
- 本文與 Renée 的訪談發生於第八屆書展之後,因此文中提及這一屆時序皆為 2022 年。↩
- Thing Books 線上書店日前已結業;Thing Books 目前以新加坡藝術書活動與倡議形式運行,內容包含新加坡藝術書展、SG Art Book Library 以及 2025 年首次展開的駐村。↩
- 此處指新加坡藝術出版社 Temporary Press、設計雙人組合 gideon-jamie 開設的 Temporary Unit。↩
- Robert Zhao,1983 年生,視覺藝術家,影像為其主要創作媒材,為新加坡重要的中生代藝術書創作者。↩
- SG Art Book Library 是一個持續進行中的計畫,囊括新加坡與海外藝術書;2021 年書展後,以線上數位檔案庫的形式存在,開放大眾閱覽,亦不時舉辦線下展出。↩